在科举制度出现之前,古代学子们并没有明确的毕业期限。夏商时期的学校制度无史料可考,西周“官学”——国学的学制,朱熹在《大学章句序》中有记载,当时的学生八岁进入“小学”学习“六艺”,十五岁入“大学”,培育道德素养、学习“修齐治平”之道。至于学子们何时毕业,《近思录》中说:“古之士者,自十五入学,至四十方仕,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,又无利可趋,则所志可知。”这些学子们需经过长达25年的学习生涯,直到四十岁才能踏入仕途,但这并不意味着25年就是固定的毕业期限,因为并非所有“大学”学子都能够步入仕途,相当一部分没有入仕的学子,即使学习的时间足够,也不能算是“毕业”。
西汉武帝时,在都城设立“太学”作为国家最高教育机构,立“五经博士”为教官,教授学生儒家经典。“太学”的学生来源主要有二:一是由太常进行选拔,《汉书·儒林传》载:“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,仪状端正者,补博士弟子。”二是各郡县地方高级官员推荐,“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,敬长上,肃政教,顺乡里,出入不悖所闻者,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,二千石谨察可者,当与计偕,诣太常,得受业如弟子”。这些学子经荐举进入太学后,每年参加固定的考试,成绩优异者即可取得做官的资格,“能通一艺以上,补文学掌故缺;其高第可以为郎中,太常籍奏”,从而顺利“毕业”。结合西周官学与汉代太学不难看出,科举制度出现以前,在政府官学学习的学子们不论年龄长幼,亦不论学习时间长短,从学校毕业的唯一标准就是入仕为官。
隋唐以降,随着科举制度兴起,中国传统教育制度也在逐步完善。唐代有六大官学,皆隶属于国子监,对所招收的学生有年龄规定:“凡生,限年十四以上,十九以下。”针对学习不同儒家经典的学子,官学也规定了不同的修习年限,如果学生没有在规定年限内完成学业,将被除名。对于在官学或地方私学就读的广大学子来说,科举是他们进入官场的必由之路。此时,他们毕业的标准由“入仕”转为“及第”,而每一届科举考试也就成为了这些学子们的“毕业考试”。
宋承唐制,在唐代科举的基础上增设殿试一级,学子们只有通过殿试才能真正称之为毕业。明清时期,基本延续了这个标准,而又有其时代特点。此时,考中进士仍是学子“毕业”的正途,但因国子监监生的地位提高,学子们即使没有考中进士,只要进入国子监继续读书并通过考核,也能够取得做官的资格。清代还开设博学鸿词、孝廉方正等制科,作为选拔“非常之才”的不定期、非常规考试。但不变的是,学子们的毕业标准仍是入朝为官。
二、古代学子的毕业礼什么样?
中国古代,随着科举制度的成熟及其重要性日益突出,科举中式、入朝为官,成为学子们的毕业标准。对于古代学子而言,十年寒窗苦读,一朝金榜题名,这才算真正“毕业”,是登科学子人生之大事,从学子到学校、官府都视之为举足轻重的大事而欢庆。那么古代学子的毕业礼都包含着哪些庆祝活动呢?自隋唐时期科举制度创设以来,至明清时期,乡试、会试、殿试三级考试制度逐步成型,中国古代学子们的毕业礼也就围绕着这些重要节点展开。
序曲:为举人而设的“鹿鸣宴”。自隋唐到明清,按照科举体制,中国古代学子们通过解试(即乡试)成为举人,并于次年赴京参加省试(明清时称为会试)。在解试放榜后,地方官员便会为这些举子们举行盛大的“鹿鸣宴”,庆贺他们通过解试,同时也预祝他们能够在接下来的省试中“高中”。“鹿鸣宴”是脱胎于周代“乡饮酒礼”的一种宴会形式,这类宴会多演奏《诗经·鹿鸣》以助兴,“鹿鸣宴”之名由此而来。比起传统的、并不十分规范的“乡饮酒礼”,“鹿鸣宴”增加了《诗经》的演奏环节,更具文化品位和“敬老”“尊贤”的文化功能。不过,规模不小的“鹿鸣宴”只是古代学子毕业礼的序曲,重头戏要到会试结束后的放榜之日才拉开帷幕。
正礼:从谢恩、拜谒礼到朝谢、“簪花”。古代进士的“正礼”,近似于今天的毕业典礼,有一个历史演变的过程。唐代,在会试放榜后,新科进士要结队拜谢会试主考官以感谢其拔擢之恩。五代人王定保编纂的《唐摭言》记载了初始的唐代学子们谢恩的情形,是一个颇为复杂的拜谢流程:首先,由新科状元带领及第的进士们前往礼部列队而立,报上姓名,等待谢恩。接着,状元在主事的引导下与主司(即主考官)互相行礼并致谢辞,随后学子们依次向主司行拜谢礼。三日后,再行一次拜谢礼,这次主司可以和进士们交谈,并一一指出他对进士们的引荐之处,进士们则对其提携表达感谢之情。新科进士们等到皇帝的敕命下来,就要前往中书省,完成拜见宰相的仪式——过堂。面见宰相的流程与拜谢主考官类似,仍由状元致辞感谢宰相的栽培,随后状元以下的进士们一一报上姓名并致谢意。
宋代,殿试正式成为科举建制。学子们在会试之后还要经过殿试才能正式成为进士。为了防止结党营私,宋代明令禁止新科进士向主考官和宰相谢恩,所有进士及第者均为“天子门生”,此前流行的“谢恩”“过堂”等礼仪也都变为由新科状元率领及第进士上谢恩表,朝谢皇帝。元明清三代基本延续了这一礼仪。明清两代又在进士中选取优良者点庶吉士,进入翰林院学习。清代,新科进士们先行朝谢,之后前往国子监拜谒祭酒和司业,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则在“彝伦堂”为这些新科进士们举行“簪花”仪式,可视为清代学子的毕业典礼。这与今天大学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授予学位时的“拨穗”仪式,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
盛宴:种类繁多的宴会礼。在正式、严肃、繁琐的正礼之外,新登科的学子们还会参加同年进士之间的名目繁多的各种“毕业”宴集。一是曲江宴。它是一种泛称,唐代有相当多的宴会均在曲江岸边举办,各地均有曲江亭,进士们就在亭中举行宴会,其中又以“闻喜宴”和“关宴”最为出名。闻喜宴,是学子们在听闻及第的喜讯后,所举办的庆贺宴会。唐代,闻喜宴主要是及第进士们的私下聚餐,属于民间性质的宴会。但到了五代时期,朝廷开始出资举办闻喜宴。宋代延续了朝廷出资办闻喜宴并予新科进士钱财赏赐的做法。“关宴”则是新科进士在参加最后的“关试”后举办的宴会,也是同年登科的学子之间的告别宴会,蕴含各奔前程的离别之意,故亦称“离宴”,这与现代的毕业宴会有相同之处。
二是琼林宴。宋代出现的“琼林宴”,是专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宴会,从“闻喜宴”演变而来。与唐代闻喜宴不同的是,“琼林宴”的规格更高,是皇帝亲自参与的“国宴”,因赐宴在著名的“琼林苑”而得名。在“琼林宴”上,新科进士们会将各自的籍贯、三代等情况记录下来,形成类似今日简历一样的档案进行保存。明清时期,多将“琼林宴”称之为“恩荣宴”,其仪式内容基本不变,“琼林宴”的形式得以传承下来。
三是鹰扬宴与会武宴。武举乡试发榜后,会举办与“鹿鸣宴”对应的“鹰扬宴”;武举殿试发榜后,则会为新科武进士举办“会武宴”。“鹰扬宴”的得名,出自《诗经·大雅》“维师尚父,时维鹰扬”,称颂姜太公在牧野战场上威武善战,如雄鹰展翅,“鹰扬宴”以此为名,来勉励新科武举人们。清代还设立“重宴鹰扬”制度,规定武举人中举满六十年,再逢武举乡试,准与新科武举人一同赴鹰扬宴。朝廷赏给花红表里,赐以武衔,以表彰武将们常年戍守边疆的功绩。“会武宴”是专为武进士所设,一般在武举殿试发榜后举行。《吾学录》中记载:“《通礼》武殿试传胪后,燕有事各官暨诸进士于兵部,曰会武燕。既入席,和声署升歌兔罝之章,余仪与荣恩燕同。”“会武宴”上,武进士们一齐咏唱《周南·兔罝》这首格调雄壮而奔放的诗篇,抒发报国之情。“会武宴”的规模、气派远超“鹰扬宴”,其宏大场面可与“琼林宴”媲美。
畅游:远足与踏青。除去宴会,新科进士们结伴游览京城名胜也是毕业礼中不可或缺的内容。唐代,进士放榜多在春季,因此及第的进士们多选择在长安附近踏青。他们通过当时专门办理这类事务的民间组织——“进士团”安排出游活动,最常见的去处就是长安周边的曲江,游览之余还可在曲江之滨举行宴会。唐代的进士还偏爱游览长安郊外的慈恩寺大雁塔,进行“雁塔题名”。在雁塔之下,同年的新科进士们推举擅长题字者进行题名,如果题名者日后成为朝中高官,就需要用朱笔将其重写一遍,以示尊荣。此外,唐代的进士们在曲江宴后,又会“移饮于杏园,行探花之举。”所谓探花,就是在同科进士中选择年纪较轻者作为“两街探花使”,骑马采摘曲江附近或长安各大园林的名花。宋代一度延续了“探花”活动,但神宗熙宁年间还是以“以厚风俗”的理由废止了宴席“探花”的传统。
三、学子毕业礼:历史、现在与未来
古代毕业礼重拜谒师长,体现了中国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。这一传统延续到今日的毕业典礼上,仍保留了毕业生向教师“献花”、举办“谢师宴”等诸多“谢师”的传统,学子们对师长表示衷心的感谢,师生互道未来珍重,展现良好、和谐的师生关系。古代学子毕业畅游的传统也沿承了下来,正所谓“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”,作为今天毕业活动重要组成的毕业旅行,对学子开阔眼界、体验多样文化具有积极作用。
当然,我们也要正视古代毕业标准和毕业礼中存在的弊端。古代学子对皇帝的朝谢、对师长的拜谒,流程极其繁琐复杂,这是中国古代礼制以礼仪定人之等差的表现,入朝为官、进士及第者不仅可得隆重表彰、享受盛大的毕业礼,更可获得政治地位,保持世袭门第,形成利益团体、阶层固化,桎梏学子视科举为一切,扭曲学子的人格,产生“范进中举”一类闹剧、悲剧。而且,古代学子毕业礼中的各类宴集讲究排场,极尽奢华,也影响到今天毕业宴会的铺张浪费,都是不可取的。总而言之,从古到今,学子毕业礼虽有变化,但毕业生对师长的感激、对人生未来的憧憬之情传承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