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初,冗官问题并不严重。因政权初建,宋太祖更关心时局稳定,于开宝三年(970)下诏,“与其冗员而重费,不若省官以益俸”,要求各地“以户口为率,差减其员”。而真宗朝之后,冗官现象开始凸显,逐渐成为朝野关注的问题,其原因大致有四点。
第一,恩荫之滥。唐朝时,恩荫范围较小。至宋朝,范围从亲属扩展到门人、朋友等,荫补对象不断增多,数量不断增加。《宋史·陈良翰传》载:“成恭皇后受册,官内外亲属二十五人,良翰论其冗,诏减七人。”可见当时恩荫制度下得官之易,在减少恩荫人数的前提下,仍有皇后亲属十八人被授官。
第二,科举之弊。宋朝科举制度与前代相比,取士数量大为增加。《宋史·选举制志》载:“时取才唯进士、诸科为最广”,此外还有贡举、武举、词科、童子举和宗室应举等科。宋太宗一朝,仅进士一科取士近万名。而且,宋朝还专为那些久试不中的科考之人设“特奏名”。这些科目录取的官员数量越来越多,冗官现象也随之产生。
第三,磨勘之密。磨勘是宋代官员考绩升迁的制度。真宗时期,规定文武官职满三年,给予磨勘迁秩。范仲淹《答手诏条陈十事》载:“今文资三年一迁,武职五年一迁,谓之磨勘。”但是,磨勘制度在实际执行中走样变形,“不限内外,不问劳逸……虽愚暗鄙猥,人莫齿之,而三年一迁,坐至卿丞郎者,历历皆是”。一般官员只要在任上没有过失,大都予以升迁,缺乏优胜劣汰的考核机制。
第四,致仕之失。致仕制度即官员退休制度。宋代基本沿袭唐七十致仕之制。宋太宗时规定:“朝廷之制,七十致仕。”北宋初期,由于国家政权机构不完善,官员较少,“七十致仕”并未严格执行,《宋史·周执羔传》载:“明年(乾道二年)三月,告老,上谕曰:‘祖宗时,近臣有年踰八十尚留者,卿之齿未也。’命却其章。”可知宋代文臣致仕制度执行得并不严格。
针对冗官问题,宋朝一些有识之士也提出了一系列革除冗官的建议措施。
首先,范仲淹在《答手诏条陈十事》中提出了“抑侥幸”,即限制恩荫为官的途径和数量。庆历三年(1043),颁布《任子诏》,要求对荫补官员进行铨试,只有通过考试的人,才能获得职务。
其次,科举之弊,历朝都有。对于科举造成的官员增多现象,范仲淹等人在庆历新政中尝试改革科举制,“先履行而后艺业,先策论而后诗赋”。包拯强烈建议“澄汰冗杂”,要求科举考试公榜无名的全部免除,改进补阙方法等。
再者,对于磨勘制度,范仲淹提出了“明黜陟”,要求京朝官只有在差遣任期满三年之后才能进行磨勘,并重新制定考查政绩的条件。王安石也对“不论其才之称否,而论其历任之多少”的现象进行批判,认为官员应按政绩大小升迁。在官员致仕方面,欧阳修建议对“年老昬昧、视听不明、行步艰涩”的为官者,坚决令其致仕。
最后,面对越来越庞大的官僚队伍导致的冗费增加、机构臃肿等问题,一些臣僚多次上书陈述冗官带来的弊病。监察御史朱熠言:“境土蹙而赋敛日繁,官吏增而调度日广……欲宽民力,必汰冗员。”王禹偁言:“冗吏耗于上,冗兵耗于下,此所以尽取山泽之利而不能足也。”可见,冗官而导致的冗费问题已很严重,有识之士强烈呼吁进行改革。
冗官并不是宋代独有的政治现象,但是宋朝的冗官数量却是最多的,冗官一直是影响宋政权稳定的一个因素。因此,革除冗官显得极为必要。有远见的官僚大多以“抑侥幸”“精贡举”“明黜陟”作为革除冗官弊端的主要措施。庆历初年,范仲淹亲自查看诸路监司名册,勾去不称职者的姓名。富弼则认为,这样的举措太过激进,劝说道:“十二丈则是一笔,焉知一家哭矣!”宋仁宗时,因“补荫之门太广”,“遂诏裁定,自二府而下通三岁减入仕者二千人”。元祐初年,根据苏轼、孔文仲的建议,“诏定特奏名考取数,进士入四等以上、诸科入三等以上,通在试者计之,毋得取过全额之半”。虽然这些举措在短期内收到了一定成效,但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冗官问题。有的举措甚至因操之过急,而严重影响了官僚内部的稳定。
宋代最高统治者和士大夫虽然认识到冗官的危害,但裁减官员数量必然损害一部分官僚群体的利益,从而招致反对并导致政权不稳。朝廷既想解决冗官问题以维护统治,也要避免因阻力太大造成政局动荡。而保守势力既要维护自身利益,也要预防冗官造成国家根基不稳。两者各自的利益诉求形成政治博弈,也是造成改革措施立而废、废又立、进退徘徊的根本原因。
冗官既是宋朝加强中央集权的产物,也是造成宋朝积贫积弱的重要原因之一。终宋一朝,最高统治者和士大夫都对冗官弊端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,却始终无法彻底解决这一问题。这种现象与其治国理念具有密切联系,重文抑武、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的治国理念造就了官员的繁杂。虽然宋朝进行了一些变法,努力裁减冗官,但归根到底,不可能颠覆其根本治国理念。因此,终宋一朝,冗官不可能完全消除。
(本文系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“宋代国库收支与财务运行”(2019BLS004)阶段性成果)
(作者单位:河南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