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与农有不解之缘。秦的远祖伯益,后代封国为秦。按说文解字所释,秦其实是两个字的组合,上半边是“舂”的省略,下半边是“禾”,这些都和农业生产紧密相连。也有人认为,“秦”是一种禾谷的名称。无论是哪一种说法,都证明秦自古重视农业。谁来种,种什么,怎么种,都一丝不苟,以农为本成为秦的悠久传统,也成为秦崛起的坚实基础。
垦草令
如果说秦重视农业源于自发自觉,那么从商鞅变法开始,农业和农民的事情就成为了国家的头号大事。《垦草令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颁布的,把农业提高到“以农为战,以粮为纲”的高度,其意义比徙木立信更加深远。
《垦草令》没有就农业谈农业,开篇直接是“无宿治,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”,这抓住了农业发展的主要矛盾。官员绝不能拖延政务,有事不过夜,官员忙起来,农民才能有富余时间,专心从事农业生产。梳理清楚治理和发展的逻辑关系,秦国整体成为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,为农业发展营造出良好的大环境。
以农兴国,必须以农为贵。商鞅之后,农战一体,务农和从战一样受到尊重,一样能够显荣。秦放眼天下,将农战之策发挥到极致,不仅有兴农之法,还有惠民之策,不仅激发本国人投身农业,还吸引六国移民入秦务农,秦成为农业人员和技术的汇集之地。国唯农是举,民有利则喜,把“自己的人”搞得多多的,秦成就为当时农业的理想国,也成为天下粮仓,富超六国。
实验之田
种田也有春天,谁不想多收个三五斗?一切智力和能量都被动员到田间地头。什么收成好就种什么,这是一种最原始的动力,秦国的主粮品种在不断尝试中推陈出新。巴蜀之地的水稻带来了惊喜,还有小麦,也是秦国农业探索的重要成果之一。
学界对于中国小麦的起源还有不同看法。但无论从古代文献还是考古发现来看,中国都应该是小麦的起源地之一,而且变种繁多。安徽亳县钓鱼台出土了西周时期的碳化小麦颗粒。《吕氏春秋·审时篇》中记载,“得时之麦,梗长而穗黑,其柱二七以为行,而服薄糕而赤色”,满足这些特征的就是小麦。秦地处西方,很有可能最先关注小麦,并将本土小麦和外来品种进行了综合改良。成书于秦昭襄王时代的《日书》,对于种植小麦有明确指导,也说明了小麦在秦国农业中的重要地位。
战国末期,北方的主粮品种还基本都是小米,也就是谷子和糜子。这些作物虽然耐旱,便于管理,节省人力,但是产量不高。小麦对灌溉的要求较高,但是产量也高。如果能够解决水的问题,那么小麦就是不错的选择。在这件事情上,韩国帮了秦国一个大忙。
飞来横福
秦王政继位不久,一位名叫郑国的水利专家,肩负拖垮秦国的使命,不辞辛劳远道而来,建议并主持为秦国开凿一条东西走向、长达300公里的水渠,沟通西边的泾水和东边的洛水。郑国可能不是一位合格的间谍,但是绝对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。水渠设计科学,施工严谨,干渠主体正好位于渭北平原二级阶梯的最高线上,充分利用了地势条件,可以由北向南辐射干渠南部整个区域,于是“关中为沃野,无凶年”。
水多了,对于谷子糜子意义不大,但对于小麦,那就是“及时雨”了。得到充足水量的关中平原,可以成为种植小麦的基地。这是韩国人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,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“小米”时代,自以为奇计得逞,岂不知正中秦国下怀,“为秦造万世之功”。
郑国渠为秦国本土增加了4万顷良田,可以种植小麦,获得高产主粮。按照“亩产一钟”测算,这片土地可以供应50万至60万人的口粮,这个数量接近秦国所能动员兵力的上限。在本土核心区,有可以维持主力部队的农业基地,没有比这更让秦国欣喜的了。郑国计划败露后并没有死于秦国,水渠反而以他的名字命名,基本相当于被评为了秦国劳模,永世纪念。
创新中心
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。种田也需要有称手的家伙和得力的帮手,在这方面,秦不遗余力,舍得花钱。从秦简考古发现,战国晚期开始,秦国已经开始大力推广铁质农具,推广使用耕牛,这在当时都算是“高科技”和重大创新。
睡虎地秦简《厩苑律》规定,“假铁器,销敝不胜而毁者,为用书,受勿责”。这就是说,如果农民向官府借用铁农具,发生自然磨损,只要备案,说明上报,不必赔偿。都说秦法苛严,细节之处却充满了人性关怀。铁质农具在当时可不便宜,秦国的兵工厂除了生产武器,还会生产农具,满足军民两用。铁质农具坚硬、锋利、轻巧,翻耕土地不仅快,而且深均,非常有利于农户提高生产率,扩大种植面积。
秦大量使用耕牛也使农业如虎添翼。秦原本就是畜牧大国,擅长饲养大型牲畜,马养得好,牛也养得好。《战国策》曾记载赵国重臣赵豹的观点,“秦以牛田,水通粮,其死土皆列之于上地,令严政行,不可与战”。推广耕牛,使原来不易耕作的土地都成了沃野,因此赵豹认为不能轻易和秦国开战。可见,秦国农业发达,成为了六国心病。
谁来种,种什么,怎么种,秦国圆满解决了这些问题,农业大大改观,“秦富十倍天下”。随着农业发展,秦国的饮食习惯潜移默化地转变,因有小麦,国人渐渐喜欢面食。墩饼、锅盔等主食容易储备、运输,经久不坏,舌尖之选成为秦军优势,作战方式也悄悄改变。由于粮食储备充足,食用简单又便于运输,秦军有底气打大战、打硬战、打持久战。无论是长平之战,还是灭楚之战,都耗时长久,秦却稳如泰山,收放自如。
由牧转农,以农兴战,是产业结构转型,也是举国发展的策略蜕变,为兴霸之路提供了坚实基础。变则通,通则聚,聚可兴。万事皆可变,不变的是振兴家国的雄心。■